郁州

 

 

23

 

 

这屋朝阳，窗帘的遮光效果做得相当好，周泽楷按照生物钟自然醒来的时候，屋里还是黑得和他刚闭眼的时候没什么两样。他摸出手机看看，七点零八。

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时，叶修睁开眼瞥了他，周泽楷惊了下，却见叶修又将眼合上了。周泽楷尽量放轻动作，下了床，去浴室洗漱。

浴室里备了两套洗具，叶修用了一套，周泽楷拆了剩下的一套用，洗完脸对着镜子瞧瞧，眼睛确实没有肿起来，头发倒是一如往常地上下左右翘着。周泽楷不大想让这幅样子出现在叶修眼前，他用梳子沾水试着打理了下，无果，叶修这里也肯定没有发胶之类的东西，最后只能顶着湿毛巾在浴室里又思考了十分钟人生。

出去又是能帅死个人的枪王大大。

叶修依然躺在床上，头靠在靠枕上，手臂懒懒地搭在腹上，指间夹着只烟。如果不是烟正冒着白线，会以为他还睡着。周泽楷下意识地向床头柜上酒店的提醒标语望了眼：请不要在床上抽烟。

周泽楷踌躇地靠过去，叶修好像能感觉到他的靠近一般，睁开双眼，嗓子还带着刚醒的沙哑，“早啊，小周。”

“……早。”

周泽楷想提醒叶修床上不能抽烟，不过，或许这是前辈的习惯？如果叶修已经习惯这样做了，安全系数会比较高？犹豫了下，还是采取了比较迂回的方式，“前辈……还不起吗？”

叶修不是不想说，也不觉得不能说，但面对周泽楷，他还是顿了一下才开口，说话时，眼底的情绪寡淡得跟清水似的，“……晨勃。”

“…………”一定要用两个省略号才能表示周泽楷的心情。

“你这样趴床头看我干嘛，我紧张。”叶修含着烟吸了一口。

紧张，周泽楷此时明显比叶修紧张多了。

他飞快地转过脸，但不知为何，转过脸去的不到一秒钟内，视线不自控地从叶修的脸一直溜到脚，等脸朝向窗帘方向了，脑子里的神经还演着叶修躺在床上的画面。空调开得凉，叶修身上盖着薄被，上边压在胸前，下边露着一双白白的脚，放松的斜在床单上，看起来很光滑。中间的被子有点乱得堆在身上，特别是腰部，这样看着倒也看不出什么端倪。

周泽楷这么动作明显的转过头，反而弄得叶修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。大家都是男性，一觉醒来感到晨勃的疼痛就好像女人来大姨妈一样，司空见惯，同性之间都可以感同身受的。

不过，如果两个男人里有一个或两个都是基佬，那情况就变得暧昧了。

自己是不是基佬这个问题，叶修还没想清楚，而且，这个问题的答案好像已经不取决于叶修本身是不是个基，而是就取决于叶修在人类中选择的恋爱对象是男人，还是女人。

To be or not , this is a problem. 叶修吸完最后一口烟，从床上坐了起来。对他来说，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，怎么想怎么都……差别不大？

下床的时候发现昨晚被自己踢飞的拖鞋乖乖地躺在床边，鞋头向外，两只拖鞋靠在一起，正放在最方便穿的地方。看来是周泽楷帮他捡过来的。

“谢谢啊。”叶修念叨了一声。真细心。

周泽楷正坐在桌边盯着工作中的电水壶，眼睛眨也不眨，好像那是他的任务似的。

 

叶修去浴室洗漱，周泽楷才将窗帘拉开。几乎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外，阳光灿烂的海岸潮汐扑入眼中，仿佛打开栅栏把一个世界放进来，明媚得让人身体发轻。水烧开了，水壶咕嘟咕嘟地蹦着，周泽楷将热水倒到两个杯子里，每个杯子都只倒了一半沸水，然后将酒店里配送的矿泉水倒进去，混成两杯温度正好的水。他自己喝了一杯，另一杯放在桌子显眼的地方，出门去了。

周泽楷再回来的时候，叶修端着杯子边喝边给他开了门，屋里依旧阳光灿烂得让人心情愉悦。周泽楷将带过来的古董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，神色沉静，“用这个，可以到十年前。”

叶修正要说话，又有人敲门，“谁啊？”

“我，我拿早餐过来了。”是苏沐橙。

叶修开门，苏沐橙笑着扑进来，“上午没事，走啦走啦，我和云秀要去买衣服，你去帮我们提东西……诶，周泽楷？”

周泽楷挡在桌前，腼腆地笑着。

“他怎么在这啊？”苏沐橙问叶修。

叶修秒答，“来找我玩的。”

“一大早就玩。”

“他精力充沛。”

“周队吃早餐没？”

“没诶。”叶修替他回答。

苏沐橙哎呀了一声，举起手里的纸袋，“我只带了一人的份。”

叶修接过，掂量了几下，“没事没事，我俩分分。逛街什么时候走？”

“大商场还没开门呢，要走我过来叫你，你穿好衣服等着。”

“好。”

叶修关上门，转头见周泽楷手足无措地看着他，眼神里也不知是无力还是特别无力。

“来来先吃点东西，吃了才有精力玩。”

“……”

 

昨晚周泽楷就明白，要彻底和十年前的叶修告别了，但是当他在现在的叶修面前按下开机，周泽楷的心中还是难免浮起了怅然若失的感觉。

这个世界生机勃勃，充满了活力，将会成为荣耀历史一部分的年轻人们在时空的端口驰骋燃烧，张扬地挥霍着他们耀眼的生命伟力。他们没有人知道荣耀的未来会是怎样，也没人知道他们所创造的角色对后来者意味着什么，他们无知无觉地为荣耀大陆砌起了底座，然后笑着，一路向前。

狂奔，未来是无休止的创造与传承。

十年前的荣耀运行起来，小小的人物角色在山水街道间急匆匆地奔跑、打斗，看起来和现在荣耀网游里的情景没什么区别。这样看着，真有十年如一日的感觉。

叶修注视着屏幕，但手并没有搁在键盘上。周泽楷看见他的眼睛，好像随时会说出“这些人我认识”“这里的界面和现在不一样”的话，但是叶修什么都没说。

没有吸烟，他的唇是抿紧的，下巴上还有一点冒出来的胡茬没有刮掉。

少年，青年，十年的寒暑光阴，如天上的云彩一样，随随便便的，就飘过去了。

再没有人看过同样的云彩。

“真好啊……”叶修忽然笑了笑，轻声说。

周泽楷却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，“嗯”了一声，停了会又说，“会更好的。”

叶修紧绷的身体松了下来，他拿起旁边的水壶，握着水壶手柄的手显出淡淡的青色血脉。水还热着，有细小的雾气从壶口冒出来。

叶修将水浇了上去。

机子闪了闪，很快的黑了屏。

叶修站起身，将烟点上，忽然想起什么，关心道，“这机子不贵吧？”

周泽楷还没从刚才的情绪里恢复过来，一下面对这么现实又很破坏气氛的问题，有点转换不过来，“……不要，在意……”

“这机子的价值已经不是一般电脑可以衡量的了，可以穿越的电脑诶，而且还不是身体穿越，是精神穿越，角色穿越。要是弄出去搞研究一定会有很大价值，会搞得天下大乱吧？”叶修越说越可惜起来。

“它的价值……已经……实现了。”周泽楷认真道。

叶修望过来，一脸不赞同，“实现了？它除了把哥掰得半弯还干什么了？……等等，诶？……你不会是故意的吧？”

 

 

TB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