郁州

22

 

“没有喜欢过……”周泽楷喃喃。

“对啊，”叶修蹲在床边，从行李箱里翻出换洗衣服，“我推测是因为你提前和十年前的我说过这事，阴差阳错，蝴蝶效应，这样那样，总之，后来我喜欢你的那件事没有发生。我说了，我在被你穿越到十年前的行为不停更新着。就好像游戏一样，隔几天游戏公司出补丁包，就会被修改更新。”

浸泡在叶修的话语中，周泽楷感到难受，仿佛是自然生长下的花朵被岩浆淹没，让他难以呼吸。他没有想过伤害叶修，混杂着穿越的新奇感，他单纯是想瞧瞧十年前的叶修是什么样的。换了任何一个人，可能都不会做的比他更少。他思虑着一切可能改变未来的因素，小心翼翼，如履薄冰。

这种心意没有任何杂质，这种行为没有任何恶意。

伤害却确确实实造成了。

薛定谔的猫装在百分之五十可能产生毒气的箱子里，只要没打开盒子，猫永远都处于不生不死、又生又死的状态。然后只要打开盒子看一眼，所有人就会知道猫是活着，还是死了——猫被那一眼判定了生死。

这一眼的威力何其之大。尽管对于看的人来说，看一眼，是那么稀松平常，无分善恶。

叶修不可能在盒子里坐以待毙。

他知道自己处在绝对不利的位置上，这种单方向的影响必须结束。

周泽楷是个聪明人，一点就透，但叶修还是选择了最直截了当、最冷酷的方式点醒他，直接告诉他最糟糕的结果，让他意识到严重性。这是叶修的手段。

——包括那一个吻，是警示，是惩罚，是故意施加在周泽楷身上的惊吓。

 

做到这种程度应该就可以了，小周已经得到教训。

叶修洗完澡，草草擦干身体，套上了汗衫和短裤。屋里空调开得很足，叶修走出浴室不禁颤了下，还挂着水珠的胳膊腿上都起了鸡皮疙瘩。

他一瞅，昏暗的光线中个站着个身影，动也不动，像是地毯上长出的一根柱子。叶修以为事情已经结束，自己去洗澡，周泽楷也早该走了，没想到他还没走。看他站的姿势位置，竟和叶修进浴室前没有两样。他就一直这么傻站着？

怎么回事，打击那么大？被我玩出事了？叶修皱皱眉，走过去拍了拍周泽楷。周泽楷身上是凉的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站在空调风口下直吹。

“小周，太晚了，回去睡觉了。”

周泽楷眼睫毛颤了颤，望过来，还魂一般，叶修刚要放下的心又吊上来几分：周泽楷没有哭，但眼眶分明是红了，不知道已经红了多久。偏偏，没有泪掉下来。

“你这是做什么。”叶修无语，手掌贴到周泽楷眼睛上，像是要帮他揉揉，搁了一会才放下，“明天排了你的时间录像，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，能看吗？”

周泽楷依旧只是看着他，嘴唇动了动，真跟兔子一样，光动，没有声音。

叶修轻轻拍打着周泽楷的肩膀，后背，周泽楷整个人都是僵硬的，他难得反省了下之前那个吻是不是有点做过头了？“好吧好吧，哥大人大量，不管你现在想说什么，我都原谅你了。我原谅你了。”

像是乌龟被一秒翻过了壳子，天变成地，地跳成天，叶修被前面巨大的力量压得后退，后退，腿磕在床边上，拖鞋飞了，飞到几米外。叶修躺在床上，周泽楷紧紧抱着他，趴在他身上喘气，似乎要把这几十分钟没喘的气都喘完。隔着骨头和血肉，叶修能感觉到周泽楷的肺叶在凶猛地扩展和收缩。

周泽楷哭了。泪水从他眼中滚下来，碾进叶修肩颈的衣服上。

叶修懒懒地望着天花板，没有说话，他在等周泽楷自己好过来。话说，到现在才爆发出来，这反应，是不是也太迟钝了点？

“对、对不起……”周泽楷的胳膊勒得很紧很紧，好像稍微松开些，叶修就会化作泡沫，被床单吸收。

“‘对不起’这话你今晚说了好几遍了，我已经听腻了，再听已经没有被道歉的感觉了。”叶修平淡地说。

周泽楷哽了下，仍然没有放手，“……抱歉……前辈……”

“……”这还真是换了句啊！

两人就这样以奇怪的姿势躺在床上，被周泽楷压着，叶修觉得像是盖了十床被子，暖和过头，又重得翻不了身。不能怪叶修，常年上床睡觉、下床游戏的生活让叶修养成了良好的条件反射，后背一沾到床，就会立马进入睡眠模式，用火柴棍撑眼皮都没用。

 

空调被调在断断续续的低风档，当屋里安静下来，空调的声音被放大得无比明显。浴室的灯没关，可以清楚听见水滴滴落的声音，不烦人，只让人觉得安静，平和。

叶修猛然睁开眼，我去，还真睡着了！

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，感觉不太长，最多半个小时。周泽楷已经平静下来，但他俩的姿势没有变化，周泽楷的脸就在叶修的脸旁边，叶修张嘴就能吃到他的头发。

周泽楷比叶修高一点，这样头在一个水平线上躺着，叶修的脚能踢到周泽楷的小腿。

“小周。”叶修出声。

周泽楷应了声。

“我刚才就想说的，给睡过去了——你是不是没脱鞋？”

“……”

周泽楷僵了下，爬起身，亡羊补牢，坐在床边将鞋脱了，回过头，却手足无措起来。刚才脑子里跟煮浆糊似的，光冒泡，不工作，现在让他再恢复刚才抱着叶修的动作，他下不去手。

愣了一会，周泽楷这时候才觉得哭了之后，眼里不舒服，他抬手正要揉，被叶修抓住了两只手。叶修半坐起身，“别揉！哭过之后不能揉，揉了明天肯定会红肿起来，到时候大家都知道你被人欺负了，还被欺负哭了。”

周泽楷听话的没有再动，“不是……前辈……”他想说叶修没有欺负他。

叶修笑，“你还想告诉他们‘不是叶修干的’啊？”

周泽楷摇头，也咧嘴，努力笑了笑。

刚才周泽楷哭，叶修没有安慰他，现在周泽楷平静下来，叶修才安慰意味地摸了摸他的头发。他不是会溺爱别人的类型，但是只要入了他的眼，他自有一套宠人的方式。

叶修拉着周泽楷躺下来，没介意周泽楷没洗澡，穿的也是白天的衣服，“累了吧，睡吧。”他拉了一些被子盖在周泽楷身上。

躺了一会，叶修闭着眼睛，用快要睡着的声音说，“你要真那么愧疚，非得做点什么才好受，披马甲来帮我们兴欣抢几个地图BOSS怎么样？不多，十个就行。”

过了一会才听到周泽楷的声音，“……三个。”

果然还是做队长的人啊，叶修想到刚才压在他身上哭得他无可奈何的家伙，对比了一下，有点想笑，“你也太会砍价了，直接照三成给我砍，不行，最起码七个，不能少了。”

周泽楷侧躺着，眼睛里是叶修睡觉似的脸，“……五个。”

“那我就吃点亏，五个就五个。”叶修一锤定音，这是之前想过的底价。

叶修不再说话，没多会，呼吸就均匀起来。周泽楷又看了一会，才闭上眼，安沉地睡了。

 

 

TBC